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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雪妖

同人文庫

[YowaPeda - 東卷] 百萬寒冬和流星暴雨

那一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

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東堂正從課桌上趴著的姿勢坐起來并揉了揉脖子。窗外洋洋灑灑飄著雪花,幾朵貼在玻璃上慢慢化成水又凝成冰。視線放遠厚厚的雲將天空壓得很低,箱根山區起伏山頂的積雪就籠罩在白茫茫的低氣壓裏,有這個季節的新雪落在上面,好像看得見又好像看不見。

國文課老師講課字正腔圓抑揚頓挫句末尾音的語感就像壓上樹枝的雪撲簌簌抖落的那一瞬。

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在窗外了。

不久後連山道也會覆上皚皚白雪。

 

 

“小卷,箱根今天下雪了。”

“哦⋯⋯我們這裡還沒有呢——雖然是陰天。”

“遲早會下的呀,冬天到了。”

“是啊⋯⋯”

他們的對話一度中斷了數秒。

“那什麼,我能掛電話了嗎?外面好冷。”

“哦哦那好⋯⋯”他話音未落就聽到信號被掐斷的提示音——看來那傢伙真是冷得夠嗆啊?

然而又是數秒才反應過來好像不太對,這回沒撥號卻是迅速去了短信。

“等等既然冷為什麼要在外面接電話?進屋去呀?”

“⋯⋯不是在外面看看會不會下雪麼。”

 

他覺得邏輯上實在說不通忍不住笑起來。笑的樣子他看不到也聽不到。那個時候卷島還沒來得及進屋,他的短信來得太快是在舞著發涼的手指敲完回復後才轉身去拉門的把手。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面的時候,今年千葉的第一粒雪悠悠然從天而降,落在他剛剛踩過還沒被冷風卷走溫度的門廊台階上。

 

小卷笨蛋。

他在手機上打出這幾個字又依次刪掉。

 

 

他以為他的這個冬天還沒有下過雪。

天氣已經很冷了早上天亮得也越來越晚。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窗外還是黑的就越發不想起床。摸到床邊的手機查詢天氣,那上面顯示日出時間還在15分鐘後,堆滿數字和圖標的應用程序背景跟隨當時的天氣景色變化,在日出之前都是晴朗夜晚的畫面,有星星。

下一秒他看見一顆流星從屏幕左上角滑了下去。

他愣了愣神不知道是不是還沒睡醒精神恍惚,又盯著看了很久,閃閃的夜空背景上再沒有一顆掉落的星星了。

他沒有計算過流星出現的頻率,是固定多長時間有一次或者完全隨機概率?有時候看到了也就看到了,沒人會只為了看上那一顆虛假的電子流星而盯著屏幕傻傻地等。

有一刻他覺得流星和他的名字一樣都只是出現在他的手機屏幕上。

 

 

寒假裏他應他的邀約一起到箱根爬山。當然不是騎車而是徒步。如他上個月所想如今山路上也全是雪了。

整座山都是白的空氣冷冷地下沉。吸氣的時候微妙地感到那些凍起來的小冰珠貼著呼吸道上躥下跳然後呼氣的時候就已然融化消失了。樹林旁有人工修砌的台階,雖不太陡卻彎彎繞繞的。然而無論怎麼拐彎那些樹都跟著他們。

很安靜。他只聽到風吹起腳下積雪最上面的那一層,雪的粉末纏著他們的腳步一路嗖嗖地往前跑。嘴邊呼吸的白氣清晰可見聲音和重量都同比增加。邊上林子裏窸窸窣窣的,好像藏著什麼動物。

又一次卷島聽到聲音的時候停下來往旁邊看。“那裏面是什麼?”他問對這裡比自己更熟悉的東堂。

“什麼?我沒看見。”東堂走到卷島身邊。

“我也沒看見。不過好像聽到了什麼。”

“唔⋯⋯大概是松鼠兔子一類的吧⋯⋯”東堂猜測,“或者是狐狸?”

“狐狸?”

“是啊,這山裏有狐狸的。”

不知怎麼卷島突然產生了興趣。在接下來的一段路程中他們沒有說話他卻滿心想著剛才東堂提到過的動物。大概是因為自己還沒見過野生的狐狸吧。

“你見過嗎?”

“嗯?”

“狐狸,你說這山裏有狐狸。”

“啊⋯⋯其實我也沒見過啦⋯⋯”看卷島的臉色不那麼好看又馬上補充,“不過很多大人都這麼說。”

“怎麼說?”

“這⋯⋯”東堂一下子覺得這個描述會有點難。

 

“更多的時候不是在樹林而是山間在空地池塘的旁邊。它們無憂無慮順著太陽沿山脊滑落的方向前行。動作輕盈,積雪完全支撐起它們得重量,連腳印都很淺。跑起來的時候身體呈現優美曲線,柔軟得跟沒骨頭似的。”

“還有時候在月色很好的晚上看到稀有的銀白色狐狸,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月光照著才看上去像那個顏色的。雖然是銀白色卻也能和雪地區分開來,快速地從雪坡上划過就像流星一樣。”

 

說話的工夫他們已經走過了樹林的夾道,台階路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開闊的山地,有微微傾斜的坡度。對面的山峰連綿起伏的姿態盡收眼底。

“到了晚上星星也能看很清楚吧?”

“是啊,山上離天空更近嘛。空氣也乾淨。”

“唔⋯⋯”

“不過今天想在山裏看星星或者狐狸都還是算了,到了晚上可是很冷的。”東堂振振有詞,雖然沒有親眼見過狐狸但對山裏的事情的熟悉程度還是有種不會輸的自信,“看你在外面接個電話都冷得想鑽回屋裏去⋯⋯”

“⋯⋯”他無話可說但總覺得有點不太愉快。

 

東堂發現從剛才開始卷島越走越慢了,不時要停下來回頭看他,每走一步都用力踢開腳邊的雪儘管完全沒必要這麼做,簡直像故意放慢速度一樣。

冬天天黑的也早,這個時候一半的太陽已經落到山後面了。還剩下半個的光亮越過另一邊的山頭照下來。雪地上投射出山的藍色的影子和夕陽金粉色的反光。

“快走吧。天黑以前⋯⋯”東堂邊說邊往前走,再回頭的時候看到卷島這次索性愣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我爬不動了。”他突然說。

“什麼?我沒聽錯吧?說這話的你還有CLIMBER的自尊嗎?!”

“⋯⋯又不是騎車。”

“那也不允許啊!”

他退回來拉過他的手再拖著他往前走,他的腳埋在雪裏拉出一道不乾脆的線。他有些固執地與他向相反方向使力附帶重力加成,使得他沒走多遠又不得不停了下來。

“到底想怎樣嘛你?”東堂哭笑不得。

卷島還是沒有說話。兩個人都帶著手套的關係他抓他也沒有抓得很牢。他沒有感到他被他抓得很牢。現在他鬆開他的手。一時間在空曠靜謐的山間、陽光白雪的包圍中,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怎樣才好。

於是他只是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揚起頭來身子向後倒去——

 

“喂——小心啊?!”

 

他又一次拉住了他兩個人的身子用力搖晃。他在掙扎著想要站穩而他卻偏偏執意向下。身後似有來自一百個冬天的寒意的懷抱將他們接納。

他聽到耳邊一陣颼颼的風聲從下向上吹著,什麼也不想就想拉著他一起倒下去,像落在被陽光照著暖暖的又很軟的墊子上整個世界都無比輕柔。

 

 

直到最後一點陽光消失在他覆於自己臉上他面容的影子裏。好像從來沒有這麼近、這麼近地看過他的臉。伴隨失去平衡的安定心跳不自覺地加速。

那是他手機屏幕上也沒有見過的流星暴雨。

 

 

乾燥的雪的粉末飛濺到了半空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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